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 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
过年的阴雨天着实让人难受。
大年初二了,从年前回家就一直在下雨,连续下了这么多天,空气中湿气爆表,寒冷无时无刻不让人无处藏身。
我在村子的马路上闲庭信步,不一会儿走到发小家门口。门前泥泞得很,像小时候一样大步飞奔踏过去。
走进房间,一眼看到一个人坐在藤椅上,身穿一件薄羽绒服,里面包裹着厚厚的毛衣也挡不住已经隆起的肚腩,皮肤黝黑,发型凌乱,双目无光,脸上的肉也堆积起来了,这么多年没见他已经有了中年人的臃肿。
这是松子(小名)吗,我惊呼到,随即伸出右手跟他握手示好!他似乎也认出我来了,东东?我们俩都上下打量着对方,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快十年了。至于为什么他 这么多年都不回家,村里众说纷纭,有人说他被骗进了传销,有人说他跟父母闹别扭就是不想回家,甚至有人说他已经遭遇不测。
村里的人都说他非常老实,据他叔叔回忆,以前从来就没有比他更好带的小孩子,只需要把他放在椅子上,他自己就会端正地坐在那里,不哭也不闹。他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, 我老爸以前跟我说,在他哥小时候据说只有一个睾丸,村委会的人过来伸手进去一摸,确实是这么回事(现在医学称这种情况为隐睾,那个年代的人估计不知道),他爸妈怕他哥以后不能生育,所以请村委会的人过来确认一下允许他们再生一个, 这才有了他。
我的童年也有经常跟他有交集,一起打牌、打小霸王、抓鱼,有一件印象特别深的事情。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水库里游泳,他们家当时买了一个潜水镜,我就借过来玩玩,玩了一会,把它挂在脖子上,接着大家 打水仗、潜水、扒裤子,等我回过神来想戴潜水镜,它已经不翼而飞了,然后大家潜水帮忙找也没有找到,松子说,赔5块钱,原价6块,我理亏,只能委屈答应。
过了一个月,我还没有钱还,他说要加利息,一天一毛,现在看来是高利贷啊,当时我打不过他,家里又没有兄弟,只能认怂,后面竟然拖到了20快,找了个借口跟家里要了20快,但是当时嘴馋,买了零食,就没有还清,后来又拖了好久又到了20块,我又找了个理由,这下没有贪心一下全还了。
后来他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,就出去打工了,只有过年才能见到。大概12、13年的时候,他们家就说他失踪了,他父母尝试用各种方式都联系不到他,到现在差不多快10年有余。
我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,⌈你为啥这么多年不回来⌋,我寻根究底地问,我也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。
他犹豫了一会,嘴里啧了一声,回答到:怕挨骂呀!
当我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,心里五味杂陈,这么多年没有回家,仅仅只是因为怕挨骂,到底他父母对他的控制有多强才会造成一局面。我听说当年,他每个月都要上交工资,由他妈帮他存着, 至于为什么会挨骂,应该是他反抗了他的父母。
他叔叔走进了,拿起他的手机,还是好多年前的手机,问他为什么没有手机卡,他说身份证过期了,办不了。一听我还挺好奇的,没有身份证他咋回来的,原来是办了张临时身份证。
吃过晚饭后,他们一家人都在大堂里高谈阔论,我只是来玩顺带做个旁观者。
他爷爷今年80又7,身材已经佝偻,常年勾着腰,头戴冬天军大帽,身穿一件迷彩大衣,说起话来铿锵有力,⌈松子回来了,也算在我有生之年完成了一个心愿!⌋大爷边说边笑并点着了一根烟。
⌈我刚去下面玩的时候,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人,在我哥家门口观望!⌋他叔叔声如洪钟地说起来了刚才的经过。
他刚回来的时候,先去的爷爷的房子,但是因为新农村建设,那栋老房子已经被拆除建广场了,然后他走到他自己家,不过他爸妈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,过年不在老家了。他应该很迷茫,这么多年没有回家, 家里已经物是人非了。刚好他叔叔下去玩,看到一个陌生人,他带着口罩,而且大变样,没有认出来,略带警惕地问:⌈你找谁啊?⌋连续问了三遍,他并没有回答,当摘下口罩的时候,便认出来这是松子。
他叔叔在村子的尾巴处建了一幢房子,他爷爷看到他回来了,喜极而泣,立马拿出爆竹表示庆祝。
吃完晚饭后,家里商量让他父母打个视频电话过来,儿子回来了,想必父母也是非常高兴。
不一会,微信清脆的铃声响了,我在一旁都激动了。接通了电话,松子,你这些年都去哪了,怎么也不和家里联系,语气中带着责备和伤心,略带着哭腔。他没有说话,恐怕也不知道咋说,怕挨骂,会不会显得父母尖酸刻薄。
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,刹得干脆利落,车上下来一女子,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,一把抱住松子,眼眶中噙着泪水,太激动竟无语凝噎。这是松子他亲姐,嫁到十几公里之外的村里,听到弟弟回来了马不停蹄地赶过来。我在旁边看着这情景,犹如亲人失散多年的认亲现场。村里现在还时不时响起爆竹声,也好像在欢迎着这个在人生中迷失方向的人回来!
你到底到哪去了了。果不其然,大家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。还是没有回答。走,开车送你去县城。松子沉默了一会,说先不去,展示出明显的抗拒,或许是怕父母的责备,或许是对自己多年不辞而别感到愧疚。
在旁边叔叔们的劝说终于还是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,我也无法猜想到他们相见是怎样一个情景,是相拥而泣还是略显尴尬,不得而知。
松子走了之后,大家议论纷纷,说这么多年过去了,老实的性格还是没有变。其实松子一直就在温州,而他的父母也在温州,甚至住的地方并没有相差很远,但这么多年也没有偶遇,令人唏嘘!
回想自己得成长经历,一直都是被放养,只有上小学之前被管教过,上初中之后就离开父母身边去县城上学了,从这之后到高中,大学工作都是独自一人。或许没有得到父母的陪伴,但也少了父母的叨扰。